孩子读高中,住校。夜来打发时间,他俩看电视剧《敌营十八年》。故事主线很简单明了,共产党员江波潜伏乔装,最终机智勇敢的胜利完成任务,由英俊小生杜淳主演,以冲天炮火为背景,江波奋勇向前。
女人的思维绝对不同于男人。每到关键紧要,他都是拍着大腿急喊,“呀,开枪啊”。几秒钟后,枪响,他遂安静下来,继续喝茶,继续欣赏。她不,她几乎嘴不闲着,评论的角度很是惹的他不愉快,口头上不敢名目张胆的驳斥,悄悄的斜愣一眼,小嘀咕“哼,女人敲边鼓的毛病就是改不了”,“等以后宁可逗猫玩儿也不稳当规矩的和你一起看电视”,他咬牙下决心。
江波受党的指示,和地下党员滕玉莲假扮夫妻,医院巧遇妻子康瑛生产女儿小梅果。匆匆不舍离开的眼神,这一幕,作为男人,他来一句,“其实要是我,也得那么做,革命需要啊”。她接后边话音,“那也得把持住底线吧?看人家,假夫妻就是假夫妻,你呢?做得到吗”?一丝轻蔑飘过来。
他恼怒闭嘴,脸阴郁下来。
后,江波与国民党特派员罗茂丽生活在一起,且罗为其艰难产子而死。那个男孩儿幸运的辗转被康瑛收养。他感慨一下,“都是江波的孩子,都是革命的种子,送延安是应该的。佩服编剧”。她扭过头,“我可不是康瑛,你要是抱家一个,呵呵,备不住咋样”?
如此的挑衅,他实在忍不住,“我怎么了?我在你眼里到底有没有男人的尊严”?
她不为所动,“自己干啥自己知道。一次不忠,……”。言下之意,眼下两人生活是为了孩子。
她理解不了,也不想理解,疙瘩就疙瘩吧。
她把和他最初的日子比做艰难抗战。还债,租房,四面透风冬天挂冰碴儿的冷冷的小小的屋子里,她为他生下孩子。他说,“以后有钱了,给你最好的”。当时她信。
康瑛带着梅果在根据地幸福那段日子,她也有过。他也曾把新鲜的俩桃子宝贝儿似的拿回来,看她娘俩抱着啃,甜甜的蜜水他眼里都是甜。
及至再后来,江波与整容后的滕玉莲相见不相识,流诉于两人间的熟悉感,(江波碰触滕玉莲的手,有一刻心疼迟疑。)。她一旁抱怨,“男人心狠”。他不做回答。她有些索然。
他知道她的心结。懒得解释。浪费口舌,没大用。他有他的定盘星。
妻,很不错。当年还教过音乐呢。清脆的声音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沙哑唠叨,他无可奈何。改交语文后,怎么长篇大论的没完没了?丁点儿小事能翻来倒去的一礼拜不过劲儿?
扪心自问,那次所谓的“桃色”新闻过去好几年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自己夹着尾巴做人做事,该恢复点正常的颜面吧?挣钱交家,出去跟谁在一起都报备,尽心尽意了。
整急眼,“破罐子破摔”,大爷不伺候了,他偶尔私下想着。
她委屈,一肚子委屈。两三年舍不得买件新衣服,除了必要的日常支出,节余的都给孩子交补课费。掰着指头算,自己少花点别屈着孩子。他呢,没打没算不说,还净和陌生的女人们交往,对于孩子的学习成长不管不顾。
彼此用各自的方式报复着对方。
他,对谁都热情满满,见她“呱嗒”黑云笼罩。
她,人人都夸知书达礼,瞅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愈冷漠,她加砝码的言辞声讨。
一晃十年过去了,放不下解不开的扣,勒的两人都找不到出口,缠绕的紧紧的。
他控制自己,不发火。宁可闷闷的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有没有兴趣无所谓,想啥无所谓,只要人在眼皮子底下,由着她的嘴皮子翻腾,不打不闹就行了。
他极其厌恶翻旧账。时时提醒着,“他曾经如何如何”。赎罪似的受着气,以后?不敢想。她呢,训斥孩子都没那么上心上意,冰冷的语气让他感觉像是在坐牢。警察叔叔脸上还有不易察觉的包容微笑呢,还有舒缓劝慰的话“从头再来”。她竟坦然接受他的付出,认为他是应该补偿的。累,无法言喻的累。
电视剧每晚播三集,几十集播完,江波历尽曲折,难言的痛终于释怀后,面对康瑛表白着,“或许身蒙尘,心底仍保有一份纯净,最爱你”。台词配着音乐,心泪奔涌。
他纸上写下,“原本没有什么,何苦草木皆兵?猜疑个啥”?怅怅然伸伸胳膊踱到阳台。她呢,思索着,“过去的事过的去吗?要不是及时发现?……难道真是思虑过深?问题复杂化了”?心烦意乱一整夜。
说到底,任何年代,夫妻之间保有一份基本信任和宽容是必须的。在平淡生活中,能稳稳当当一块儿赏剧胜过“我们唱歌,我们跳舞”的浪漫来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