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是什么意思]西部沙漠

时间:2019-04-07 12:32 来源: 作者:[db:作者] 我要投稿
布忽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躺在这渗透着沙尘的土地上,血色和污浊而干涸的泥土连在一起流向阿姆河的主干,在撒马尔罕的周围,到处可见一处处的尸体散发出来的腥臭味。布忽木已经躺在这里很久了,他站起来非常吃力,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破旧的刀刃散落一旁。自己的步兵甲胄被生生地划开,肉皮上的伤口已被感染成丑陋的黑褐色,像升起的大马士革上空死去的花剌子模故土上黑色的明月,这已经是这个地方和远处漠北的常态,远征军到处都是,炮火绵延在大漠的西北。
  布忽木并没有死亡,身旁一动不动的冰冷的尸体上有和自己一样的梳着发辫的蒙古兵侍从和重甲骑兵战士,当然还有被杀死的穿着普通麻布和扛着木甲的波斯人,他们的脸上被血色浸染,眼神久久没有合上,一同没有合上那疲惫的沦丧家园。布忽木知道自己的族人又打了胜仗,可自己从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就没有胜利。在忽里台的大帐里面,在这个遥远的中亚细亚的阿姆河岸的大漠以西,只有死去的尸体像无人闲置的货什一样,布忽木费力地把他们的身体一一翻好。他知道,在征服者的眼中,死去的和生着的都像蝼蚁一样微不足道,这干涸的土地也无法将他们埋葬,天空会吹走尘埃,尘埃会掩埋尸骨,尸骨下没有战刀的文明。他唯一能做的,是让每一具尸体的眼睛合上,面朝撒马尔罕城下的大漠天空,这样才能让每一个灵魂安详。
  往日这里能听到阿拉伯和波斯的商队的丝绸贸易,在驼铃声声中听到东西方两岸的呼吸声。在二十多年前,花剌子模国就被族人的铁蹄沦丧,而这一次西征,在布忽木的眼神中,再也看不到大漠东方与西方的希望。当他翻过一具尸体的时候,他才怔怔的站在远处,在整个世界的中心,他嘶哑的喊破天际,仿佛被淹没在这荒原的死城岁月。这是安米提的尸体,她的脸上可见数不清的刀具的伤痕,与年轻女孩子的皮肤不同,再也没有塞种人的白色。阿古泰的身子侧在安米提的一边,他的背脊像山一样背负着几十只弓弩上射出的箭,刺穿了他的心脏和内心的家园。布忽木把他的尸体扶起,吃力的把他身上的箭矢一根根拔去,每拔去一根他都得蹒跚的倒退一米,布忽木的身体也已经无法支撑起多余的能量来了。
  灰色的天空俯瞰死灰色的大地,干涸的大漠上不久传来了旭烈兀的告捷敕书,旭烈兀登上了伊利汗国的汗位。干燥的空气上弥漫着的没有羔羊,没有酒气,布忽木闻到久久的战栗味道。
  (一)
  “夏国人的杂种。”年轻的铁失帖木儿每次经过布忽木的毡帐时,都会朝着他大声地吼。在康里部落的草原上,年轻的布忽木只是赶着牛羊,日升而作,日落而息,太阳神主宰着草原上的规律。这里谁也没有因为乞颜部首领的一次次战争给他们带来些许的荣光,在乞颜部眼里,在黄金家族的眼里,布忽木和家人只是一个留着西夏党项人血液的劣等蒙古人。
  二十多年前,当成吉思汗的铁蹄踏在贺兰山的时候,势必也宣告着这个国家,这座城市与文明的彻底告别,树木上烧死了响遍兴庆府的每一句哀嚎。血流在贺兰山下,流在漠北,流尽党项人的每一寸土地。在成吉思汗倒在金帐的时候,他的苏鲁锭依然对着中兴府的居民砍去,布忽木就在一个屈辱的党项女子身上出生,她被辗转了好几个部落,直到流落到康里部落的一个普通的牧民手里。最后,他成了布忽木的父亲,而布忽木真正的父亲是谁,他从来不知道,在一次母亲凄哀的目光中,他再也没有问过。
  布忽木的身子狠狠的按在铁失帖木儿的身下,拳头凶狠的对着他的脸锤去,这一次布忽木彻底把他打败,直到他从身下拔出割食羊肉的匕首时,铁失帖木儿才慌乱的语无伦次的求饶。风吹在漠北的草原上,匕首上照射出的金光反射出天空的光芒,苍鹰的鸿声撕破了苍穹的宁静。“夏国人的杂种”这句话,让帖木儿的脸上流出了一道新鲜的酒红色的血液。
  这是布忽木第一次在自己的族人面前拔出了刀子,在这个年代,谁也无法预示着自己的命运。也许帖木儿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脸上永远也无法抹去的伤痕,是作为与布忽木结为安答的见证。草原上,他们向苍鹰许愿,让草原永存,让漠北的情谊永存。
  那天,在草原放牧的时候,妹妹阿里海牙突然告诉布忽木于羊圈周围有不详的预兆。阿里是个出生在蒙古文化里面的女孩,是布忽木的同母妹妹,她的眼睛很大,眼神清澈得会说话。母亲看到羊羔在出生的片刻全都死去,布忽木挤着羊奶,从淡乳白色渐渐变成淡红色,羊群大批倒下,阿里海牙哭着倒在布忽木的肩上。夜色降临,族人的目光挤出血色一样的恐惧,因为他们被青帐里面的贫穷折腾不已,再也承受不了一丝被微风吹尽的篝火的涟漪,彼时唯一的念想,就是驮着沉重的步履向西迁徙。
  布忽木的父亲躺在帐中不吃不喝,他的眼神像白纸一样空洞无神。老牧民的皮肤被曝晒成干枯的颜色。阿里海牙给父亲的嘴中喂了口稀水,父亲咕噜着喉咙,无力地嗫嚅着脸部上的肌肉,他已无力说出几句话,只是在母亲的耳边吃力地喘气。
  在给父亲下葬的时候,布忽木和母亲显得很平静,只有阿里海牙的眼角在一旁抽泣。母亲的眼神中一直流露着对贺兰山的眷恋,只是布忽木看出来,母亲的眼角到现在已经没有神色,显得愈发的苍老。
  贫穷和饥饿困扰着牧民的生活,哈抽剌(平民)还得为氏族的那颜们出征打仗,他们的生活变得没有依靠,当羊群和牛群尽失,没有了私有财产,连自由民都不是。那天,帖木儿给布忽木送来了湿热的肉,阿里海牙顺手就拿了过去。她的脸上和脏泥一样,这完全被劳顿的生活所累。布忽木把肉给了母亲和海牙,阿里海牙费力地啃着烤的并不熟的肉,脸上有被烫伤的痕迹。布忽木问帖木儿的肉哪里来的,帖木儿的脸上流露出哀伤,居然抽泣起来,眼泪顺着伤疤的方向慢慢流淌。布忽木也许猜到,帖木儿的父亲把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老马宰掉分食了。老了,却是这个下场,谁都得饿死。
  阿里海牙在马背上无力地吹着林布(蒙古笛),声音飘出大漠的山谷,拂过草原上每一寸肌肤。布忽木牵着马上的缰绳,目光痴痴的看着远方,看见一片黯淡的苍茫。阿里海牙停止了笛声,从马背上慢慢地跨下来,头靠在这头黑棕色的马鬃上,顺着漠北的风吹过的方向,最后吹弹在她的脸上。这头老马跟着布忽木一家放了十多年的牧,是最忠实的朋友。它的干涸的眼里没有泪水,嘴上停止了吃草的举动。
  “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吧。”布忽木重重地踹了老马的肚子。老马啸叫了一声,没有动,阿里哭了,哭动了整片草原上的风。布忽木又狠狠地踹了一脚,老马才慢慢地踱着蹄步,向前奔跑,直到消失了身影。
  由于交不出指定的供奉,布忽木和帖木儿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