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的诗]为你写诗,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时间:2019-04-07 11:35 来源: 作者:[db:作者] 我要投稿

  这不只是一个人的离奇情缘,它折射出一个转型时代的社会风貌和芸芸众生的起伏心路。

  我们一直期许的真爱,一直向往和追求的精神世界,依然无法逃避残酷的现实。

  那些与我们一起经历爱情的女孩,那些年曾经许下的誓言,在我们的心中挥之不去,令人无法忘却,他们都去哪儿了?我们又在何方?

  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和友琳搭讪时的情景。

  那是在20世纪80年代的大学同乡会上,这个笑容干净,有点小布尔乔亚的女孩,和我同学院,不同专业,当时她招惹了许多人的视线。

  一堆人围着她用名词轰炸:弗洛伊德、卡夫卡、尼采……我从没见过这么热爱交流的女孩。那天不知为什么,她最后把手里的留言卡给了我&;&;“地球是圆的,所以我们相遇”。

  几周以后,我真的与她再次相遇,不过不是在地球的另一端,而是在火热的大街上。那天我从食堂出来,看见一群人要去校门边抗议食堂涨价,我一眼就看见友琳也在人堆里。

  她脖子里绕着一条橘色毛线围巾,小脸儿兴奋得像一朵向阳花。她和她的同学想把一些条横幅挂树上。只听友琳大声问,劳驾哪位男生,谁上去?

  我嚷嚷着“我来爬”。可是当我在越过一个枝丫时,听见裆下响亮的一声,接着又听到了仰面朝上的“向阳花”友琳夸张的尖叫声,然后她和她们都咯咯咯笑开了花。

  我的裤子就这样在热火朝天的大街上裂了裆。那个年代的裤子实在是普遍的粗制滥造。

  那天是1986年12月14日下午,隔了二十多年我还记得这个日子,我想肯定与这裤子有关。

  这次的小插曲算让我和友琳正式认识了,往后的日子,我只要在校园里与友琳相遇就觉得特高兴,也不知从哪天起,我满眼都在寻找她的影子,每一分钟都在想她。

  我常在食堂里看见她被四五个男生围着,她嘴里咬着个调羹,额头闪着光泽,说啊笑啊。我坐过去的时候听见他们在说系统论,说社会超稳定结构。他们是今天所谓的文艺青年。这些家伙的一大特点就是爱扎堆。

  可惜我扎不进她的堆,我借了弗洛伊德、萨特的书,看了又看,但还是搭不上他们的话。

  终于有一天,她明确对我说:“你别再来找我了好吗?人与人能不能混在一起这要看感觉,感觉这东西是很怪的,这可不像你做化学实验,多少剂量放下去就可以起反应,你懂了吗?”

  她看着我,像个骄傲的小公主。那一年她十八岁,正是趾高气扬的年纪。那一年我十八岁,被她那种浪漫的范儿迷到七荤八素。

  那时候搞文学,与现在搞上市公司、搞新媒体差不多,都是牛人干的活,所以,想搭她的男生够得上一个加强连的人马。

  而我把妒意落在了两个校园诗人身上,据传他们每天向她的信箱里献诗一首。他们是我的情敌。他们几乎让我相信,这辈子如果不会写诗将找不到老婆。

  于是,我借了《志摩的诗》、《海涅诗选》、《朦胧诗集》……想着能从大师们那里取取经。

  那些个夜晚,我一写完诗就奔向友琳她们楼下的信箱。然而,我丢进友琳信箱里的诗,却都统统石沉大海。

  有一天,我终于在路上堵住她,追问她我写的那些东西怎么样?她快步往前走,脸上有奇怪的笑,她说,挺像徐志摩。我还来不及高兴,就听见她接着说,徐志摩的诗估计是全世界最酸的。

  那天我翻遍《志摩的诗》,吃惊地发现她说得可真尖刻到位,而之前我却没一丁点酸的感觉。

  于是我在校园里四处找她想探讨这个问题。

  有天晚上我看见她从图书馆大门出来。我从走廊那头晃过去,把她惊了一下,她尖声说,你总是跟着我,别人都在看笑话了。

  我告诉她,我发现了徐志摩的软肋啦,他的情书写得没林徽因好,甚至没陆小曼好,这主要是因为他文字里面有勾引的味道,有做作,而不像女人只要爱了,文字里就有情感。你说的酸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吧。

  她的大眼睛里在路灯下闪现出惊异欲笑的表情,接着她果然扑哧笑了。她告诉我这么整天跟着她让她产生荒谬感,也真不知该怎么和我们这些理科生谈明白一些事儿,我们太实在了,她实在受不了了。

  她认定我和她没戏,只能做普通朋友。我瞥见路灯下我的倔影子在连连点头,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那么我就做你哥哥吧,你就叫我哥哥吧。她甩开我的手仓皇远去。

  我写诗写到那年秋天,爱情毫无进展。

  有天下课后,我从教室里出来,天快下雨了,我就赶紧往宿舍方向跑。在我绕近道穿过田径场的时候,我看见友琳正在上体育课,进行八百米测验,友琳落在了最后面。

  当她从我边上气喘吁吁跑过去时,我看见她右手插在腰里,脸色苍白,她好像快要跑不动了。我就向她招手:“友琳,慢一点。”

  接着我发现自己在内场小步跟着她跑,一边挥手喊:“友琳,慢一点,慢一点。”她脸色苍白,转过头来对我说:“别烦我,我在测验,别烦我。”

  她们班的女生和体育教师都对我哈哈大笑。友琳突然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给了我一个白眼。

  大雨就是在这时从天而降。我抹着脸上的雨水,就像抹着初恋的眼泪。

  在这之后,我就在实验室的瓶瓶罐罐中狂补作业,我摆弄着那些瓶子,做“反应热效应的测定”,而我的情绪却需要来一段冷却。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宿舍里的哥们都去看电影了,我拿起书包正准备去实验室,突然听到楼下有人叫我。我一看,是友琳正仰脸看着我们的窗子。

  她上楼来,站在门口的走廊上问我晚上是不是有空,她们文学社请了个上海“撒娇派”诗人来辩论,请我去听。她从书包里还拿出一张表格递给我说,你来参加我们文学社吧,你的诗确实是越写越好了。

  我说我已歇笔了,你这么夸我是想让我还有点面子吧。她眼里突然有了点悲悯。她嘀咕,我可没这么想,我是跟你说真的,你写的诗是在进步。

  她还告诉我,其实她每天早晨从信箱里取出它们时都留意到了这种进步,这个过程很有意思,就像注意到一个人每天都在长高,就像看一个人的作业成了习惯。

  我说,你不是在说你喜欢上了批改我的作业吧?

  她咯咯地笑起来,混充老练的样子轻扬了一下头发,告诉我可能是吧,不过嘛,进步是进步,但她还是有种对不上号的感觉,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出那些书面语句从我嘴里说出来时的样子,所以她无法确认写诗那一刻的我和真正的我是不是同一个人。她说,不知道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绕得像麻花一样的话我当然不懂。我想,她是想说看扁了我呢,还是想特深刻地指明我们做不成朋友但可以做诗友的道理?总之我不懂。但我还是兴高采烈地跟着她去了那个讲座,也去了以后的几个讲座。

  一个月后,她和我混在了一起。她成了我的女友,我们成了1987年“恋爱潮”中无数情侣中的一对。

  我们的同学都傻了眼。说真的,我也傻了眼。而她说,是看着我可怜,因为那天我一把一把抹着脸上的雨水就像抹着眼泪,所以看着可怜。

  她让我傻眼很正常,因为我跟不上她的节奏。其实,后来我也一直不太找得准她情绪的转换点。这就像那个年代接踵而至的浪潮。

  那是青春起潮的日子,她会在夜晚校园的角落里,突然抱着我的脸狠狠地吻我并莫名流泪,也会突然莫名烦躁地踢我几脚说她很烦,但又不知是哪儿烦了……我承认我跟不上她的节奏,但我始终在狠命地跟,沉溺在惊乍和兴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