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就那么簌簌的落下来,肆无忌惮,毫无理由。脸颊的泪痕,久久的,久久的不曾干涸。
伸手,轻轻抹去,那还带着余温的滚烫,竟一点点的蕴进了眼眸,化作流光里一抹晚霞。
远方,是心底那颗朱砂痣,期待又害怕。远方的遥远,除了远方,便是一无所有。
却,总是无比想念,那份向往和用脚步去丈量的时光,总是埋进身体,揉进灵魂。
抽不离,放不掉。
远方,还有一层诱惑。
回家和阿爹阿娘聊着,说着,念着,岁月便幽幽而过,似是千万年匆匆一瞬。
沿着砂石路,从坡脚往上,去到山的那边,那边有个凹地,有一块待收割的小麦。牛儿拉着车,载着阿爹阿娘,我和两稚子,往着大山深处跑去,一口气气喘吁吁的跑到水边,路过松涛,路过早晨的阳光。汗珠密密麻麻的从头发间滑到脖子,滑进身体,似又要回去了。
蹲下来,看着那在春天里慢慢干涸的塘子中的水。蓝天白云躲躲闪闪的掩映着墨绿,新枝含苞欲放,只可惜了这初夏的炎凉。
是不是执着着慰藉,执着着年轮,所以愿意一个人真实,一个人流浪。
“哐”,再一次,另外一条铁链也断了。这一次,还是它直接倒地上,撒起泼来。看了地上的牛儿,阿爹终是无奈的摇摇头,喂不进去呢。两根链子都断了,算了。
细风从脖颈处吹进来,忍不住拉着衣服抖一抖,一地的荒芜,跌落在这片土地上。
朝阳迎着青山,慢慢爬升,弯腰在田里一把把割下来的麦子,越来越变得沉重。火辣辣的感觉开始在身体蔓延,汗珠越聚越多,密密麻麻。
“阿娘,热死了”和阿娘小声嘀咕着,那边阿爹一边看着牛儿不偷吃别人家的庄稼,一边指挥着孩子们寻找水里的某个软体动物。
翻过一个又一个坎,一步步往梯田的高出爬去,绿色延伸到天际,追逐和遥远,便是执念。
母亲停下手里的活,在田埂边割下十几棵蕨科,把我叫到身边,给我盘着一个帽子。盘好了,头上便是戴着一从绿植,香味和阴凉都在身上,随着身体在田里移动着。
编辑荐:这一生,希望自己可以活得潇洒通透一些。纯澈和透亮,照得到自己和双亲的未来。暮年的岁月,我们可以问心无愧。
多少年了,和阿娘没有如此亲近了。阿娘还是那个阿娘,闺女却长大了,四处流浪。
戴着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帽子,和母亲边聊天边割着麦子。每一次弯腰,每一次起身,都是在对滋养着我们的大地的致敬,是对父辈艰辛付出的感恩。
这一辈子,何其幸运,是双亲的女儿,是大地的女儿。
正在家里炒菜,远远的,似听到父母在争论,阿爹的脾气上来了。
“咋啦,是有啥事不,需要我过来么?”扯着嗓门,对着在山对面的父母唤着。
“回来了,咋啦?”再没声音。
看着回来的牛儿,自己在喝水,便给它开了水管,边翻着菜边看它。
“闺女,妈还不如死了呢,这都什么记性呀,一点不中用了。”
“没事,没事,您和阿爹的睡眠好才好呢,随着年月渐长,睡不着,慢慢会得老年痴呆症的的概率会增大的。”
“咋啦?”
“不是记性不记性的问题,给你说了赶快撒了,你就凭着自己的想像,自己的坚持。”父亲一脸的怒气。
“咋啦?”我又问了一遍。
“牛可能吃了尿素,反刍类动物,吃了就活不了了。”
那一刻,看着母亲伤心的样子,父亲无奈,心底划过巨大的悲恸。
“我只说是先放着,稍后撒香菜籽,再撒尿素,没有想到牛会吃,牛过来了,也没有想到他会吃。”母亲显然是吓到了,呆呆的,喃喃的言语着。父亲则回了堂屋,坐下来抽闷烟。
是呀,去年刚死了一头,今年要是又死了,双亲心里必是五味杂陈。
“阿妈,没事的,已经发生了,便是没有办法的,你也别太自责了。”柔声的劝着母亲,一边赶快拿出手机查一下相关信息。
信息里得出的结论是,死的概率很大,几乎没有不死的,大于150克,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就会死去。有一种方式可以缓解,灌醋,酸碱中和,也许还有一线生气。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是总比一家人坐着,等着这个结果到来啥也干不了要好一些。
去到堂屋,给阿爹解释了一下原理,说找人喂醋吧。阿爹嘴里说着:“绝对活不了了,一定会死的”,一边放下水烟筒,随着闺女出来,找铁链子,叫人。
阿妈吓得不轻,邻居来帮忙的时候,她还在解释着,我知道她心底的酸涩和害怕,知道她需要倾诉和原谅,知道她深深的自责。却没有时间去搭理她,只能叫着她一起帮忙。
把水牛儿拉到院子外的核桃树下,用铁链子拴在一抱的大树上,让它的头仰着,想给它灌些醋进去。牛儿是个母牛,不大懂事的样子,跟个小孩子一样。它的鼻子曾经还没有来到我们家的时候就断了,现在是拴在它的角上,劲很大,也不愿意喝药。
汗珠在晚风中往下滴,暮色四合。
“孩子,没事的,应该是没有吃到,或者是吃的很少,一般半个小时就不行了的,到现在了的,应该没事的。”邻居爷爷边洗手,边安慰我们。
阿娘依旧还在深深的自责,阿爹和邻居爷爷做屋里抽烟。
“妈,没事的,我也看了,要是有问题的话,应该早就不行了的,你也别太生气。如果真的遇到了,只能面对,你也别太自责了。”
阿爹又抽了一袋烟的功夫,邻居爷爷走了,坐下来吃饭。看着刚才自己忙着看牛儿,炒的糊了的一个菜,哭笑不得。母亲坐到饭桌上,却吃不下饭。
“妈,你知道吗,你闺女呀,这些年在外边,一个人,总是要把自己喂饱,越是遇到事情,或者越是生病了,即便食不知味,也会逼着自己吞下去。只有吃东西,才有力气面对所有的暴风雨。”
“是的呀,一个人在外边,必须是这样的。”阿爹接了话。
我给母亲盛了饭,给她倒上南瓜汤,看着母亲和着汤,往身体里输送了一些食物,心底略略宽心一些。
这些年,母亲的坚强,深深的刻在心底。知道她是随着年月渐增,心底的胆气,被岁月慢慢耗去。我们,应该要越来越强大,可以慢慢变成他们的依靠才好。
阿爹云淡风轻,但知道他的宽广,也知道他曾经的困顿。这一刻,是否有好一些,有了我们的依靠,他们是不是真的安心一些呢?
睡去,醒来,昨晚扯拽的双臂,痛到抬不起来。坐下来,一边给阿爹缝补衣裳,一边看着阿爹浇花,心底是淡淡的欢喜。
“牛儿没事吧?”我问道。
“没事儿,我一早就去看了。”母亲答道。
“最近睡得很沉,夜里你爹起来去看牛,我也不知道。”母亲又补了一句。
“我去看看奶奶,本来说等您们儿子的,他有事,我先自己去了。”回头 看着阿爹阿娘。
“去吧,也不知道奶奶多久就可能不在了,去看看也好。”阿爹的话。
前天去医院看的外婆,小小的一个人所在角落里,母亲边给外婆梳头,边落泪,外婆内脏都开始衰竭,能活下来的机会不是很大。都是农村人家,两个舅舅因为给婆婆看病和照顾,心里多了些嫌隙。母亲知道其间的曲折,即便两个舅舅做得再好,做女儿的,看到母亲如此委顿,心底也是五味杂陈,泪水总是仍不住的。
心底多了一层害怕。
“父母在,人生还有来路;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看看牛回来没?”
两三个人,把它拴着,用两条铁链子,刚瓶子塞到它嘴里喝了一点点进去,它就又跳又闹腾,甚至躺地上撒泼打滚,这一闹,铁链子“哐”断了一条。几个人,早已大汗淋漓。松开抓着绳子的手,阿爹小心翼翼的换了另一根铁链。紧紧的抓着绳子,一点不敢松懈,臂膀一阵阵撕扯的疼痛,可总也不敢松手。心里默默的祈祷着,你快喝点吧,喝一点,也许你就不用死了的,真的不用死了的。边想着,边更用力的抓着绳子,阿爹伸到牛儿嘴里的手,努力的撬开它的牙,一个爷爷辈的人,往牛儿嘴里灌醋,这一次,只是一点点,也是一点点。害怕稍微松一点点,只是一点点,阿爹和邻居爷爷,就有可能会受伤,不,不可以的。
这一生,希望自己可以活得潇洒通透一些。
纯澈和透亮,照得到自己和双亲的未来。
暮年的岁月,我们可以问心无愧。
一座座翻山越林,一条条跨越江河,多少个年月,几度荒芜的光阴里,我们始终知道来路,也明了归途。
2019-0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