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那几天总是多雨,像是从天而落的哀愁要融入这片土地般,还带着些爱恋,亲拥着思念的每一个人。
我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也尽可能不去想,正如古人所说:未知生,焉知死。我只想体验生的悲喜。我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在 我看来那些离开的人仿佛一直都在,就如同有些亲人一年中也只有过年的时候相聚而已。我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也不敢去想,所以我相信西方基督教徒们所描述的天堂,佛说的转世轮回。
我一直都知道,我也只知道,你会是我见过的最好一人,总是笑着的布满皱纹的脸,半白的头发,不高却硬朗的身体。您写得一手好字,听说每逢春节村子里的人都找您写春联。在我近乎遗忘的记忆中您带我买的唯一一件礼物便是一本识字的书,您希望我我写得一手好字。可我的字并不好看,只能算入眼。但书我会一直读下去,不光要读还要写,这是我选择的路,您高兴吗?
那个姓丁的小小的村庄便是你生活的地方。那真得很小,入村的那一条路若不仔细看便会忽略。可那真得很大,每个人都有着说不清的他人,说不清的大小是非。可我却从没听别人说过您一个“不”字,不论是好嚼舌根的邻里还是挑剔的儿媳。只有一件事所有人都埋怨您,说您不该那么大年纪为了点儿钱去拆危墙,您的子女早已经独立,您不用那么拼命。
转眼间院子里的银杏树已经高过了屋梁,早已把窗外的景色堵得严严实实。春天的草绿,夏天的墨绿,秋天的一地金黄。拾起一片银杏叶,可以感受到它那细细的纹路,不厚却如木般的坚硬。如扇的外形,似乎在夏日真得能带来更多的阴凉。这两棵银杏树是在父亲得知您永远无法下床后在窗外栽种的。
最初 的时候,您仍是笑。幽暗的小屋,潮湿的空气仍然有着生机,被困在床上,仅此而已。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觉得手被紧紧地握住,温热的血流,干木般的触感,生命的律动。我给您讲了笑话,还出了脑筋急转弯,您开心的笑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笑是那么容易的事,它似乎与你所遭遇过的痛苦无关,与你所将要遭遇的痛苦也无关。
是的,危墙塌了。上天夺走了您的双腿,连坐轮椅的资格也被剥夺!
然而,最后一扇窗也关闭了,很多人您已经不再记得,包括我。您似乎听不懂我们的语言,而我们也听不懂您说的话。可每一次您总会用那瘦弱的发白的手慢慢地覆上我的手,像是用了全部力气却仍然轻地握住许久,许久,许久。
您知道去年银杏树结果了吗?像是添了许久未有的喜气。听奶奶说有人出高价买这两棵树,父亲说不要卖,连枝也不要修剪,就让它自自然然地长着。根牢牢地紧紧地握住大地,沐着偶尔带着点粪便味的风,听狗叫声,鸡鸣声,吱吱呀呀的门声,不知不觉地生长着,绿了,黄了,落了,落了,黄了,绿了。
您失去了几乎一切,但您还有我们。我失去了您,但我还有他们。没有人是独立的个体,在我们所看不见的地下,根是缠结在一起的。我们是您生命的延续,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或许天堂并不在高高的云彩之上,而在每个人的心中。
清明就是一场短暂的告别,当霏霏的春雨过后,四月的风开始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