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准备进房,我说你过来坐着,我等下就要回去了,饭就不吃了,特意过来陪你聊聊天,因为她腿脚不方便了,做饭难。然而,她总也是将聊天的时间用到了找东西里。而后她坐着,我将相机里的照片翻给她看,只是她却看不清了。“人老了,看不清了。”她说着。我指着相片,一个一个的说给她听。她看着,看着。她记起了什么,嗯,“你小时候的照片我这还有嘞,她激动的说”边说,边激动的往房间里走,只是动身的时候她提着一把椅子,支撑着身体一步一步的过去。我很心疼,只是看见她那么开心,我便就再说什么了。
再归来时,田里变的干净了。行走在路上,耕好的田只等着第一轮早稻下田了,而再到第一轮苗成熟的时候,到那时橘子该熟了。
路上,风拂过脸颊。而风里,孱入的是四月的味道。我细数着,有草的味道、花的味道、树的味道、刚耕完田时那稀泥里散发的味道、山间的味道、池水的味道,当然还有四月里从天上撒下的,暖阳的味道。
去往外婆家的路上,我闻着各种芬芳。最热烈的当属怒放的素色的橘树花,当然它还传来一阵淡雅的花香,再来的时候它应该变成了一个个青色的小果子。
我看见,近处青色的草,青色的树。远处青色的山,碧蓝的天,和洁白的云。我看见,哪位乡亲,弓着腰,手里握着什么青色的苗子,一行又一排,很快田野里整齐着都是如它一般的青色。
我看见,青色的茭头成群的立在路边只是没人再采了。看见它,便想起小时候,奶奶常常提着袋子,牵着我去采。而我总也是要她找出那个菱形的类似古代那种兵器似的小铲子,我好提着它一起去挖茭头。而再见那个工具的时候,我发现它早已经生满了红色的铁锈,那是前些年在奶奶家找东西的时候在一个老柜子底下翻出的。奶奶会将采来的茭头洗干净,放进装了红色辣椒的坛子里腌着。而几个月后,它便成了一道美味的下饭菜。
一路上很是热闹,各种鸟雀在山间雀跃,在林间欢腾,在电线杆上叽喳。田间,池塘里,到处都能听见蛙鸣。而一到晚上,他们似乎就更卖命了。当然,蟋蟀大军这时候也会过来,参加合唱。
不知什么时候,油菜花都落完了,我挑了一朵晚开的给它拍了照片。而那时满山的金色,我是要等再一年了。
清明过后,山上显得更新了。几场春雨过后,笋子噌得一下子都从地下涌了出来。直的,斜的到处都是。
玉米苗子入地了,现在它们还小,许是晒太阳累了,于是便索性趴在了红色的泥土上睡了起来。池塘边的几只鸭子惬意的舒展着翅膀,在桥头它们扭过头来用嘴清理着白色的羽毛,看的出来它们很爱干净。两只八哥寸步不离的紧挨着,幸福的立在电线上对唱着情歌。
外婆家,她的什么街坊邻居在坐。我老远的叫了她们,那个奶奶说着你家孙子还是外孙来了,外婆紧紧的握着我的手,说好久没见了,然后过了老一会才对那位奶奶说,这是她的外孙。
外婆问我在外面工作怎么样,过的好不好?我都一一回答了,她说我现在不操心你了,你长大了,只有哪个哪个让我操心了,说完就步履蹒跚的又到房间去找什么东西了。
再出来的时候,她手里握着几个鸡蛋,一个鸭蛋。“你昨天过生日,我没什么东西给你,来煮几个鸡蛋你到时候带到车上吃”“没事哦,别惦记着我,外面好着呢,什么东西都有得吃”我安慰着。
我将一堆照片在桌子上摊开,搜寻着我的那张,只是没找到,却找到了姐姐的一张。而那些,大多是我表兄弟的相片。外婆手里比划着,“喏你当时才那么点高嘞,一转眼,现在都这么高了,用手都比划不过来了。”她开心的笑着,我看见她脸上的皱纹又多了,而白发还是一样的,再多,也多不了了,已经满了。我说我给她拍照,她说不了,人老,就丑了。我说哪里丑了?看上去很慈祥好吧,最后我还是没有拍。
坐了一会,她又开始忙里忙外,柱着她那把椅子。她手里拿来了一个苹果,“这个你带在车上,保平安”“好嘞”我大声说着故意逗她开心,她又转身进去说给我拿两条毛巾,说以后参加工作了要用,而我一再推脱说不用了,到后面,别的奶奶说你就拿着把,是你外婆的心意,我便没再说什么了。
又一会,鸡蛋该好了,我说我去拿,你脚痛,她说我不会弄,怕把我的手弄脏。她拿着四个蛋,我说你吃一个吧,我吃两个,妈妈一个。她不肯,我说那我丢地上了,她还是不肯吃,最后犟不过她,还是都拿了。
紧接着她又说,屋里头拆开了一个什么东西,很多刺,味道有点重的水果。她说她不知道名字,叫我去看看。我说,那应该是榴莲。我说我不吃的,她说别人说很贵嘞,对身体好。然后我吃了,我记着,第一次吃榴莲是被外婆逼迫的。她又再桌子上拿了一个火龙果,和两个山竹。我说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吃,她坚决不肯。我说那我给你一百块钱,我就拿着,她说别傻,你快拿着等下别人看见不好了,还以为什么好东西呢。我倔不过她,只好收下了,我知道这是她的心意。
她又从口袋掏出了十元钱,十张一元的。“你生日,我没更多的钱了,这些天你外公没有去卖菜就没钱了,你拿着去剪个头发”我说我不要,要么就拿着我的一百块我就拿你的十块,她说别傻,等你以后从事工作了再来牵挂我,现在你就照顾好自己。我说,那我就丢那桌子上了,她赶忙牵着我出去了。最终我还是收下了她的十元钱,我知道,那承载着的,却是不可估量的份量。
后来外公回来了,我聊了几句,他身体不舒服,出去打针了。寒暄几句,我也要离开了。我走出门外,回头跟外婆挥手,说着下回再来看她。她口里说着,照顾好自己。
回来的路上,谁家的早就枯萎了的玉米杆子,无人打理,又被新起的春草染成了绿色。家中,儿时种的李子树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了。艾叶也不知觉中变的高了,金银花抽出了骨朵,早开的,已经有花开了,旁边的树莓,我采下两棵一颗捧在手里,一颗放入嘴里。而嘴里的,究竟是又融化在心里。在心里又幻化出无数回忆,关于儿时,也关于他们。只是,再无人问起。我记得,金银花开的时候,树莓也正是成熟。只是,现在的人儿,再无兴趣上山摘采。而那种,山间的趣味,现在的人儿再也无意提起,也无人经历。而我,总觉着是他们的一大损失。村子里建的石板路,月季花开了,粉红的,鲜红的,好大一朵又一朵,格外的妖艳也出众。而我钟爱的,不过是那草坪里的蓝色的小花,和黄色的小花那些平凡着的且无人问津的素雅。谁家屋旁的枣子树长满了绿叶?谁家庭院里石榴树开出了零星的火红?
到家时,妈妈开始做菜了。她问我说山上那个老爷爷种的什么树,那种黄色的小果子。樱桃哦!我说,本地的樱桃。落了一地嘞,她说。我赶忙提着相机出发了,要吃饭了嘞!她说。一下下就回来!我说。池塘边,欧奶奶一桶衣服在那里,我说我帮你提回去吧!她笑着说,好孩子,我还没洗呢!你耀爷爷在家,你去我家坐上一会吧!樱桃树在他们家附近,我于是径直的走过去了。果然,耀爷爷在。他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老书。我老远就打了招呼,走近一看,哦!原来是山山哦。看得出来他很高兴,从他脸上看的出来,他笑的是那样的自然。然后他将手伸了出来,而我很快便迎
了上去。我跟他们聊了下天,他家媳妇给我倒了茶水,我说我马上就要回家吃饭,上来拍几张照片。然后就朝着樱桃树那里走去,拍了两张,我看见了伯伯,于是跟她招呼了一下,就朝着她家走去,她手里抱着一个小孩,我知道那时她女儿的宝宝,我说那是女孩吧!我看见包着她的是粉红色的被单,恩勒是的!我一下子就把小宝宝逗笑了,我问,她不怕生?她说,没嘞可能看见是一个帅帅的舅舅来了。一般老人她就怕,刚刚你瞒爹在这她就哭了。简单聊了下,我说我家里饭熟了要先回去啦。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了,另一个奶奶,于是又去她家打了个招呼,简单聊了下就走了。辗转,在耀嗲家的茶还没喝完,我拍了几张樱桃的照片,就过去喝茶了。我翻了一下耀嗲的书,是本以前的小说,我说耀嗲好情操,他笑着,夸我是个好孩子。然后她媳妇出来了,欧奶奶也回来了,我便喝着茶,讲着我的在那边工作的生活。刚好讲完,我爷爷不知怎得过来来这边坐,他们说我爷爷看见我在这里来找我,我说,不不不,我爷爷是过来接我的位置。他们都哈哈的笑了,而我便也在他们开心的笑声中离去。当然,是跟爷爷打了招呼的情况下。
家中,早已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品。并且拿着碗盖着的,怕凉了。而母亲的爱,不用言语,便自然的表现在那些菜肴里头。而我的肚子,在那时候便已经感受到了。
竹林里鸟雀欢腾起来了,池塘里蛙鸣声愈来愈近了,别离究竟是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