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到今,人们就一直对“素”字别有倾心,一说到“素”,便有宁静、清雅、淡泊人烟的意味。由此,一切淡雅的事物都与“素”结下了不解之缘。素服、素花、素绢……诸如此类。但唯有素颜,看似平淡,实则邃远。甚至有人暗疑,何谓素颜?我冥思苦想,始悟出一句:素颜如水。
素颜,乍看之下,即一张不经任何雕琢的白净脸面。虽无半点粉末,却天生丽质,透有自然和谐之灵韵。如古昔贫女,不识罗绮香,素颜自脱俗。倒也怪,看惯了浓妆艳抹的古人,归根结底还是怜惜初山之色。东坡有云:“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此便是为一侍妾所作;白居易也曾在《长恨歌》中感慨“六宫粉黛无颜色”;诗圣杜甫赞虢国夫人有“却嫌胭粉涴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之句。不难看出,素颜一词从字面上看就已十分不俗了。
于是想起了水。
但我细心体会这二字,总觉得不应只用来形容不施脂粉的女子。素颜,素颜,该是圣贤之士的面貌。自古以来,哪个闲人雅客不是这样?道骨仙风的李白,自由洒脱,开朗豪放,有着“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张狂;安贫乐道的陶渊明,放浪形骸、不慕荣利,如其“沾衣不足惜,但使愿无违”的直爽;淳朴真挚的孟浩然,古道热肠,恬淡知足,亦若“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的平易近人;还有高洁傲岸的刘梦得,洁身自好的周敦颐,闲逸自得的王维……是他们铸造了中国文人史上一道千年不毁的风景。他们,既而成为素颜的代表。如此地豪迈,如此地不加修饰,或者说,素颜成为了他们的代表。
与素颜相似的水,是静水。阔大无边的静。曾读过赵万里的一篇《静水流深》,心里很受触动。“静,让水焕发了原始的博大与深邈;静,让我感受到家乡大平原那安详坦荡的呼吸……”我闭眼品味这静的艺术,不禁感叹:深到尽头便是静啊!愈是渊博,愈是不动声色。那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水,必定浅之又浅,而那溅不起多大水花,听不见多大水声的,必定是深不可测。如此精辟的言语,竟由涉水之人摸索得来,这就更加验证了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也自然有了我那句话——素颜如水。或许有人会问,张狂的李太白,高傲的刘梦得也可称为静?回答是肯定的。何谓静?仅仅是安而不动?李、刘二人淡泊名利,鄙弃世风,这不是静吗?风雅不羁,超然物外,这不是静吗?但是,若连内心的波澜壮阔都丧失了,这便不能称为静,而应称为凝滞了。正如老子的“一阴一阳谓之道”,静,是动的相对体现,那么静水,也就非常妥帖地与此契合了。由此说来,素颜如水也可以反过来,即水如素颜。
素颜,亦不饰之容也,其澈,其明,赫然入目;水,亦静水,静水流深,深却无哗,流深且静。曰,素颜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