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的深秋,父亲卖了一筐鸡蛋,要为我买一双新棉鞋。
那个冬天,我们父子之间发生过一次激烈的争吵。
我觉得旧棉水靰鞡可再穿一冬,拒穿父亲新买来的翻毛皮鞋。
几天前,父亲把在河岸上拾来的几百斤芦苇給卖了,为我买回了一顶羊皮棉帽子。我心存抵触,暗战不语。
这双翻毛皮鞋,顺理成章的成了导火索。我认为,卧床多年的母亲离开我们不久,家中的经济状况仍然窘迫,需添置的生活必需品还很多,不可在我的穿着上做文章。
父子之战,父亲注定是赢家。
我性格内敛,处事低调,戴上新皮帽子,蹬上新皮鞋, 在众人面前就像做贼似的浑身不自在 ,走起路来也不知先迈哪条腿为好。
那双新皮鞋我只穿了一天,无论如何不想再穿了。
父亲气得咬牙切齿。他拿起一把剪子,抢过这双新鞋子,要剪碎了它。
我只好再一次遵命了。
我何尝不理解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重病缠身,没有力气为我们做鞋穿了。每到换季,父亲就发愁。
夏季还好应付,乡下孩子没有那么娇气,光着脚丫也无所谓。可是到了秋冬,年初买来的新鞋,已经小得不能再穿了。过早的承受生活压力的我曾时常责怪自己,若是自己的脚长得再慢一些该有多好,免得父亲着急上火。可父亲总有他的办法,他会在家乡的芦苇塘里割来成熟的蒲草,再照猫画虎地为我们编成草鞋,再把鞋底儿绷上牛皮,鞋口缝上兔皮儿,美观而保暖。一时让不懂世事的邻家玩伴儿羡慕不已。
记得那一年快放寒假了,连日大雪纷飞。我趿拉着帮做底儿的旧棉鞋往家跑。赶到半路时鞋已经湿透了。我分辨不清浸透鞋帮的是雪水还是汗水,只知道自己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当天晚上,父亲赶紧把我的湿鞋烘到炕头上。
第二天,父亲起了个大早。他找来针和线,把两根长长的布条子缝在了鞋后帮儿上。我穿上热乎乎的棉鞋,照常去上学。
那一天,我光着脚丫,像过节似的也跟了去。
供销社的货架子上摆放的鞋子。但不凑巧,售货员因家中有事没来上班,棉鞋没买成。
父子俩沉默在回家的路上,一样的郁闷,不一样的感受。
几天后,生产队请来了皮匠,給社员缝靰鞡鞋。父亲赶忙央求生产队长,也为我特制了一双小号的。
.......
那双翻毛皮鞋,在我与父亲的观念碰撞中穿旧了,穿碎了。
而父亲觉得,我正值谈婚论嫁的年龄,小伙得收拾得利索儿精神儿的。
几十年过去了,父亲也早已作古。可我们父子之间关于鞋子的往事仍记忆犹新,只不过经岁月的打磨与削减已感觉不到心酸了,却只留下了几分美好,几分幸福。而那些年养成的爱惜鞋子的习惯,我至今仍保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