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贴吧 爱是两片不同时的月光

时间:2019-04-05 22:44 来源: 作者:[db:作者] 我要投稿

爱于他和她,是风骨,是力量,更是信念。

不管世事如何京剧脸谱图片大全荼毒,都无损于最初的美好

1993年,肺癌晚期,缠绵病榻多时的女高音歌唱家张权,已形销骨瘦、油尽灯枯。

这天,她示意女儿把一块腊染花土布放到枕边。那布,曾经明鼢鼠艳的色泽已在岁月里褪了鲜亮,布面起了一层隐隐约约的茸毛,岁月的痕迹留在布上,暖暖的,熨帖而柔软。她消瘦的脸慢慢地贴到布上,轻轻蹭摩着,像被一双温柔的手掬着、抚着,眼眸变得清澈悠远,去到那个遥远的年代,那里,有花香,有月光,有他,和他的爱。

是啊,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不管世事如何荼毒,也不管收梢多么凄惨,都无损于最初的美好。

她对女儿说:“这块花布让我带走吧。”说完,便阖上了双眼,唇角,隐约着一缕清浅的笑。另一个世界,他用温暖宽阔的怀抱,迎接着她,一如从前,她看到他的第一次。

那年,她17岁,从家乡宜兴,坐一夜的船,到杭州考国立艺专。陪她的,是她的老师。她的家人都不赞成她考学。女孩子,能识几个字就好了,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经事。那个年代,女人的裹脚布美丽的神话歌词还没彻底扔掉,世道又乱,日军铁蹄蹂躏下,中华大地哀鸿遍野。她是幸运的,遇见那么惜才的老师,帮她说服家人,还亲自陪考。她也争气,无论钢琴还是乐理,甚至随口唱的几句,都赢得考官的芳心,成了杭州国立艺专的新鲜人,学钢琴。那时的艺专,林风眠校长兼容并蓄,以爱与人道,引领一校师生奔着德智体全面发展去,学校一派生机勃勃。

因为喜爱,更因学习机会来之不易,她格外珍惜,海绵吸水似的,汲取着新知。不久,她因出色的嗓音,被选去学声乐兼修钢琴,她原本就极爱唱歌,便更心无旁骛了。一朵花的年纪,又沾了江南的柔张莎莎风细雨,眉宇间那一抹温婉清丽,说不出的动人,音乐又在她的举手投足间点染了几多浪漫与古典江湖庸人传之暗香杯交织的韵致。这样的女孩子,就是一首春天的诗,远远的一眼,就有千万只蝴蝶从心底里扑翅飞起。追她的男孩子,有那么几个,但都被她冷冷的眼神挡在千里之外。她痴迷的心已交给音乐了,她是同学眼中的“冷美人”。

那一天,她从操场走过,飞来一个排球,砸得她眼冒金星,一个趔趄,险些倒下。这时,谁扯了她一把,她跌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一种带着汗水的陌生气息,令她眩晕。待她睁开眼,又被眼前一张放大的男子的脸吓了一跳,她猛地站稳身子,闪到一边。那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啊,高而瘦,像春天拔节的麦杆,蓬勃昂扬。一脸的汗水,一脸的歉意,欲言又止。后来,她回想这次初相见,说,像一道闪电犁开天空,一枚枚喜悦的尖叫,让她心乱如麻。

有他的呵护,苦难也成甜蜜

不久,他也因有一副好嗓子转到声乐部,与她同班。慢慢地,她知道了他的一些事。莫桂新,广东南海人,生在天津的一个文艺家庭,也酷爱音乐,大她两岁,与她同年考进艺专,专攻油画。她能感觉他目光热烈的追逐,只是她总低眉躲避,但当他在排球场上扣杀时,她便会驻足,远远地,看他腾起挥臂的身影,心间升起一缕柔曼的情愫,让她脸红、心慌、小鹿乱撞。当然最让她喜欢的还是他的歌喉。共同志趣是爱的磁石,让两颗相互爱慕的心不知不觉靠近。

这样朦朦胧胧的爱情,是一层未捅破的窗纸,窗里窗外两片月光暖暖地映照着彼此,有些揪心,却又美好。

不久,日军逼近杭州,艺专被迫迁往后方。学校师生分批走,她和他并不在同一批。一路上颠沛流离,险象环生,到达湖南沅陵,她们遭遇土匪,命悬一线,惊魂未定,刚好他们到了,在一个破庙里相遇。她如一只刚逃过虎口的幼兽,发丝凌乱,身子不自觉地颤抖,他心疼极了,上前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一缕月光穿过连日的阴云,轻轻地拥住他们。

沅江发生洪灾,他们匆匆逃离,敌机又频频轰炸,他们在炮火中辗转来到昆明,后来又千里迢迢到达四川青木关。这一路,如果没他,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铜鼓新闻来。那些艰难的岁月,有他的呵护,苦难也成甜蜜。

也是这一天,他们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开始了新的人生旅程。

她心底,有他为她高擎的一片月光

婚后,他们继续主演《秋子》,连续演出五十多场。当时,在重庆的周恩来观看了演出,带头起立鼓掌。

抗战胜利后,他们带着两个女儿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在天津耀华中学担任音乐教师。此时的莫桂新,已是一位蜚声乐坛的男高音歌唱家了。张权一度回到南方,在上海教堂唱圣诗。1947年,张权考入美国罗城纳萨瑞斯学院。佳讯传来,张权却犹豫了。莫桂新忙于教学外,还举办声乐研究班,在各类演出中担纲独唱,在电台讲授音乐知识八桂宽频,“黄钟”合唱团的筹备也紧锣密鼓中。抚养两个孩子的辛劳全部丢给忙碌的丈夫,她于心不忍,也舍不得年幼的孩子。还是他最懂她:多难得的机会,放心去吧,孩子有我呢。这年6月,张权搭乘“戈登将军”号轮船离沪赴美。

在纳萨瑞斯学院,她主修声乐,又选修哲学、心理学、文学和神学,还有钢琴、音乐欣赏、指挥、作品分析、法语课,系统地学习大师们的歌曲。她像蚕,拼绝薪人才网站命地吃着桑叶,吃饱了好回到故土,为国家和民族吐丝结茧。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囊中羞涩的张权为生存奔波,她当家庭保姆、家庭教师,去饭馆洗碗碟,到图书馆当管理员,去教堂唱诗。她从不以为苦,因为她的心底,有他为她高擎的一片月光,他的爱,给她无穷的力量。

四年后,她获得音乐文学硕士学位和音乐会独唱家、歌剧艺术家的学衔。她可以留在苹果911助手美国享受优厚的待遇、舒适的生活。可她毫不犹豫地回国,因他和女儿在等她回家,她更相信百废待兴的新中国,有她一展歌喉的天地。

1951年10月,张权到达广州。她与丈夫和孩子已四年多没见,她多想先回天津和家人团聚,可她却直赴北京,她要尽快为祖国作贡献。还是丈夫懂得她的心,赶去北京火车站与她团聚。

她进了中央实验歌剧院,任声乐教研组组长、艺术委员会委员。丈夫在华北军政大学学习结束后,也到了实验歌剧院。他们在北京东城无量大人胡同15号一个四合院里安了家,度过了一段温馨安宁的岁月。

她怀着一颗虔诚的心,为祖国歌唱,只要有演出任务,她都要上。怀着的第三个孩子已七个月了,她还在台上唱。孩子生下五十天,她又回到舞台上。奶水湿透了内衣,换了又唱。她以为,倾情歌唱就是她能为祖国做的。

噩梦却开始了。

先是莫桂新。那天中央实验歌剧院通知他们去开会。离家时两人同行,晚上回来时只剩张权一人。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竟是两人最后一次同行。乐于助人、说话率真的莫桂新被定为“历史反革命”,不久又扣上一顶右派的帽子,囚禁在北京半步桥劳教所。组织上让张权与他划清界限,她断然拒绝。他们怎会懂得,爱于他和她,是风骨,是力量,更是信念。她便因在文艺报上说了几句肺腑之言,被划成右派,在剧院打扫卫生、洗演出服。

云层之上就是阳光,他和她都相信总会云开雾散。在狱中,莫桂新认真认罪,积极劳动,每次扫厕所都非常卖力,还当了牢房组长。他被押送黑龙江兴凯湖劳改农场。临行前,张权去送衣物,却未被允许与丈夫见上一面。也许她早有预感,才会拿他们视为定情物的花土布包裹衣物,表明心迹,陪他去远方。从此关山阻隔,爱宛如两片不同时的月光,照拂着分处两地的夫妻,他们各自擎举着爱的月光,等待重逢。

1958年,阴雨绵绵的8月,因食物中毒,莫桂新走朔州信息港了,遥远寒冷的乱葬岗收容了这位年仅41岁的音乐家。消息传来,张权晕倒了。她不相信一碗不干净的食物能要了高大健康、生性乐观的丈夫性命,他只是去了更遥远的地方而已。后来,她被逐出北京,带着孩子和丈夫的伯母,也去了天寒地冻的黑龙江,一呆十七年。她始终没去乱葬岗、他的埋骨地看一眼,她不去,他的那一片月光就会一直在。

她用歌声来祭奠他,筹办“哈尔滨之夏”音乐节,与女儿合办“母女独唱音乐会”,她含着两眶热泪,一腔温情,将生命的最爱唱给那一片不同时的月光。她唱,他便在。她要替他把没有唱完的歌唱下去,把他未竟的事业继续下去。她坚韧地活到74岁,唱到再不能唱。

女儿将她的遗体和他的遗物一起火化,合葬于颐和园的天主教墓地。在另一个世界,他们终于团聚了,月华如水的夜,他们合唱一首爱的歌。